她静静的望着他,他也就不做声的看着她,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静知小小的声音:“绍霆,进来吧,我们说说话。”

她说着,就稍稍的侧开身子,垂下了眼帘。

孟绍霆抬头看去,见房间里只开了床边的壁灯,光线有些昏暗,而她背光而站,更是看不清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一时之间,他踌躇站在那里,竟是生出一种想要夺路而逃的仓皇。

进去说说话,说什么呢?是告别前的宣判,预备判他死刑之后的丰盛晚餐?她又会说什么?是安慰抱歉的话,还是怜悯的同情?

不管两者哪一个,他都会觉得无法忍受。

如果真是这样,他不如干脆不进去,不如干脆就彻底的躲开,眼不见,为净。

“你身体好点了吧?”他站在那里就没有动,转移了话题,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就看清楚了面前那个人,脸消瘦了许多,但气色却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心里不免哂然一笑,是终于做出了决定,所以心就放开了吧。

静知微微点头:“吃了几幅中药,好像是好一些了,但还觉得身上没有力气,有些头晕。”

因为病了这许久,说话声音就是虚浮无力,细细柔柔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般,却熨帖的仿若是轻柔的羽毛,搔动着他的心防。

放在腿侧的手指一根一根捏了起来,他把目光收回来,菲薄的唇微微挑起一线迷人的弧度,而那一双颠覆众生的眸子却是渐渐绽出疏朗的光线,他对她笑了一笑:“既然比以前好一些,说明这中药还是对症了,虽然慢,但中药最是调养身子,你既然吃着好,就带了方子去,以后每天都让人给你煎了,想必过上一段时间,就会痊愈了。”

静知猛地抖了一下,攀附在门上的手指倏然的收紧,她有些吃惊的望住他,眸子里渐渐泛起雾霭:“你,你都知道了?”

“嗯,知道了。”他很轻松的说着,但手指却是拧的更紧起来,而眉心也渐渐拧成“川”字。

“绍霆……”她忽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强忍了满腔的苦楚:“对不起。”

他先是一惊,然后就笑了,果然是这样,她找他,也不过是为了说抱歉,难道他的不舍和痛苦都已经清清楚楚的写在脸上了?

眉端紧肃,他缓缓抬起手来制止了她的话:“静知,感情的事没法勉强,不存在谁对不起谁,不要再说抱歉,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你也只是心里没我而已,我都懂,我也不会怪你。”

不是这样的,绍霆,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心里没有你,我也不是当真一点都不在乎,我真的是,真的是没有办法,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了,我留下来,你夹在孟太太和我之间难做人,非同又似站在悬崖峭壁边际一般岌岌可危,我没法忘记当初爸妈受到的屈辱,你也没法为了我不顾生身父母,你让我怎么办呢?我也想要勇敢一点,我也想要为了自己争取一下,但我首先是一个母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次一次的被人算计,绍霆,你懂不懂我的难处?

静知胡乱的摇头,却偏生无法说出一个不字,说出来又如何?她既然做出了决定,就没有办法再给他希望,那样才是最残忍的事情!

他既然这样认为,不如就忍痛彻底的绝了念想,从今往后,天涯相隔,不再相见!

他也就会渐渐的忘却还有一个人叫傅静知,他也就慢慢的记不清楚这世上还有一个这样普通的女人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过,他也会渐渐的忘记这些伤痛,和一个门当户对的清清白白的女孩子重新相爱,过最简单的幸福生活。

能给他这一切的,都不该是她了,也不能是她了,如果说她自私,那就当她是真的自私配不上他,总之,也不过是有缘无分而已。

“你……你能想得明白就好……”她就喃喃的开了口,在脸上挂出一抹释然的笑意来:“绍霆,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过的好,我自然,自然就不会觉得愧疚了……”

说到最后,她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话太伤人,忍不住的声音渐渐低下来,但他却已经一字一句听的清楚明白了。

她还能这样云淡风轻的笑着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她当真是对自己没有丝毫的情感,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留恋和痛苦太可笑,就好像是多年前他冷眼看着她的付出和投入的感情,在心底冷笑她的愚蠢和懦弱,她此刻就是这样的吧,笑他可笑的感情,笑他可笑的留恋和不舍,就像是看着上了钓钩的鱼,痛苦的挣扎濒临死亡,她不将它杀死,却也不放生,就看着他挣扎的样子寻个乐趣一般……

他的肩膀有些坍塌下来,眸子里有死灰一般的光。

“我记住了,晚上天冷,你病还没好,早点睡吧,我明天有事要出差,就不送你们了,一路顺风。”

他机械的说完这些,转过身就预备向楼下走。

在房间里透出的隐约的光线中,她能清楚的看到他瑟瑟颤抖的肩膀,还有转身而去时的踉跄,她的心像是忽然开了闸一般,流泻出的洪水一般的哀伤,离开这里以后,就再也没有办法看到他了,再也没有办法听他说话,听他放肆的笑,听他说一些要她脸红耳赤的话,听他笨拙的哄她安慰她,再也没有办法被他抱在怀中像是抱着珍宝,再也没有办法享受那些快要习惯的呵护,再也没有办法肆意的发脾气和他争吵,再也没有办法,要自己安安心心的享受一个人无条件的宠爱和纵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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