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峰日渐安静。

早在十几年前,羽氏送来的四个婢女或是下山嫁人,或是随心上人离去,屋舍渐空,付之一炬,只剩下称心和凤霖的院子。

而如今,称心也死了。

殷渺渺站在院子门口,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阻拦的人:“干什么?让开。”

“不让。”凤霖杵在房屋前,“你为什么要烧了他的屋子?”

“凤霖,称心已经死了。”殷渺渺望着院中的草木,叹息道,“就让他的东西跟着他一块儿去吧。”

凤霖却不肯让:“不行。”

殷渺渺挑起眉梢:“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凤霖坚决道,“白露峰这么大,多一个院子少一个院子又有什么妨碍?你烧掉了也不过是在这里多种两棵树。”

殷渺渺沉默了会儿,转身离开:“随你吧。”

凤霖松了口气,抚摸着斑驳的门扉,目中流出眷恋之色。他不想她抹掉称心的痕迹,如果什么也没有了,他害怕某一天,称心就变得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鼻端传来一股香气,墙角,数枝兰花开得正好。

凤霖干脆坐在了门槛上,仔细地打量这个院子。称心搭了个葡萄架,下面放了把藤椅,睡不着的夜里,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乘凉之地。还有一个水缸,养着睡莲和金鱼,墙上爬满了苍翠的藤叶,间或露出几朵寄生小花,是淡淡的紫色,清丽可爱。

真奇怪,他以前来过这里很多次,但却是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

一直以来,他到底对称心忽略了多少呢?

称心听他倾吐苦水,教他应对人心,无微不至的照顾他。

可他在最后一刻,才堪堪窥见了他的内心。

“称心,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他呢喃,眼眶突然酸胀不已。如果他早点知道,肯定不会说那么多过分的话,如果他早点明白,就不会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牺牲……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称心已经死了。

凤霖垂下了脑袋,衣衫的下摆晕开几点水渍。

*

书房里,殷渺渺放下笔,小心地收起了卷轴,而后加上三重封印禁制,盖上首席印。这枚凌虚阁的首席印鉴,乃是创立冲霄宗的三巨头共同炼制,有防御、增幅禁制、布阵三重效果,为的便是冲霄宗有个万一,凌虚阁能凭借这枚印鉴在其他地方再次立足。

她用首席印加持后的禁制,即便是元婴真君也打不开。

而之所以如此慎重地对待,是因为她所写的东西确实非比寻常。这虽然不是什么机密,但却是她针对修真界所做的一份计划。

几十年来,她改变了冲霄宗的不少地方,使之更制度化、公平化,完善了原有的模式,但并未改变修真界的根本。

修真界弱肉强食的社会规则,师徒传承的lún_lǐ制度,修士高于凡人的观念……她不是没看到,只是没有动手。这个模式已在修真界深深扎根,潜移默化了所有修士,只有她这样的异界来客,和顾秋水、松之秋这样眼光超乎常人的人,才能反思质疑。

要改变,千难万难。况且,时机不对,她的实力也不足以支撑完成推翻旧制度,创立新世界的计划。

但她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将自己的想法梳理清楚,一一写了下来。假如她能活到自己动手的时候,那么一定会想办法付诸现实,假如活不到……她打算把这份卷轴藏在凌虚阁里,留给顾秋水,留给后辈,留给有缘人。

今天,最后一部分内容,已经全部完成了。

殷渺渺封好玉匣,施以幻术,将它伪装成一份再普通不过的名单,而后去了凌虚阁,藏于暗格之中。

离开的时候,她碰上了止衡。

“找我?”她端详着他的神色,猜测这是哪一个人格。

他脸上露出熟悉的苦笑:“我来找你说上次的事。”

上次?殷渺渺回忆了下,挖出了十几年前的一件往事。

白壁山的事发生后,她去凌虚阁调查止衡的老底,这才发现了他居然有十分传奇(狗血)的身世,兼之又听他说副人格出现得十分频繁,便起了疑心,寻了个积分赛的公共场合,与他传音聊了聊。

那时,她说:“你的身份十分敏感,保不准有人要拿此做文章。最好多加注意另一个你的出现频率,免得为人利用。”

老好人止衡自然应下,但后来并未与她联系。久而久之,她自然把这事望到了脑后,这会儿提起来……殷渺渺的神色渐渐凝肃:“出什么事了?”

“他不太好。”止衡指的自然是他的魔卵兄弟,“上次你和我说过后,我就留心上了,每次他出现都会给我留个记号,这几年来,虽然次数有些多,但此外并无异常。况且,我们一体双生,神识却有强弱,他修为渐长,压制住我也实属正常,故而我未多加在意。”

殷渺渺思忖起来,修真界的人格和前世的不同,后者乃是心理因素,但修真界有神识一说,哪个人格的力量更强大,对身体的掌控权自然也更强,止衡的想法不足为奇。

“然后呢?”她问。

“但从上个月开始,他开始失控了。”止衡叹了口气,忧心忡忡,“我们并不知道彼此出现时发生了什么事,可不管如何,至少有一个人清醒的。这次,他却突然失去了意识——他以为是我出来了,我也以为是他干的,过了好几次才发现不对。我就来找你了。”

殷渺渺直觉不对,问道:“他失去意识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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