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一,旭日方升,千雅园中一片朝气蓬勃,圣驾终于要启程回京了。

原本计划三天的迎春宴在一番惊涛骇浪中延长了一倍有余,如今一切尘埃落定,犹有几分惊魂未定的众人也总算可以随着圣驾安心回京了。

在前日赶到的三万禁军的护卫下,圣驾浩浩荡荡地从千雅园出发了,从最前面皇帝的銮驾出朝云门,一直到车队的最后一辆马车离开,足足花费了近一个时辰。

那些士兵沉重的步履声、马蹄声与车轱辘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海浪般潮起潮落,连绵不绝。

马车里的端木纭忍不住微微掀开窗帘一角,打量着朝云门外。

战场早已经被禁军清扫过了,但是空气里仍满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萦绕鼻尖。

朝云门的四周,满目苍夷,一片破败萧条,建筑花木上留下的那一道道战乱的痕迹让人看着触目惊心,浮想联翩。

端木纭回头看着渐渐远去的千雅园,眸光幽深,按捺着叹气的冲动,放下了窗帘。

她们的马车随着车轱辘声一路颠簸不已,如同风雨中的一叶小舟,端木纭感觉自己就像是乘坐于那叶孤舟之上,心绪复杂……

距离那场逼宫才短短的两天两夜,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据说,除了肃王至今没有拿下,其他肃王、孙明鹰一脉已经统统被东厂和锦衣卫拿下伏法,这些事其实与端木纭并不相干,让端木纭耿耿于怀的是李廷攸的安危。

皇帝也同样拿下了李廷攸,昨日李廷攸就被东厂先行押往了京城。

想着,端木纭的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她实在不明白明明是肃王联合那孙明鹰父子谋逆,皇帝为何要拿下表哥李廷攸……

端木纭的心里沉甸甸的,仿佛压了一座大山似的喘不过气来,可她又不敢在妹妹的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从前日起她就不时安慰妹妹:

“蓁蓁,皇上拿下攸表哥,应该是有什么事要问询一二……”

“攸表哥,与肃王一脉素无往来。”

“蓁蓁,攸表哥一定会没事的。”

“……”

这略显苍白无力的一字字、一句句也不知道是在安慰端木绯,还是在宽慰她自己。

皇帝一行的车驾当日正午前就抵达了京城,文武百官出城恭迎圣驾,一番繁琐的仪程后,等端木绯一行四人返回尚书府安顿下来时,已经临近未时了。

这一番舟车劳顿以及前几天的惊心动魄,照道理说,姐妹俩应该好好歇息一番,可是端木纭却坐在了小书房的书案前,对着铺好的纸和磨好的墨犹豫不决,一支狼毫笔拿起又放下……连端木绯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也没意识到,直到端木绯的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把一盅热乎乎的安神茶送到了她跟前。

端木纭这才骤然回过神来。

隔着那热气腾腾的白气看着妹妹可爱的小脸,端木纭开口道:“蓁蓁,我想写信给外祖父……”为的当然是李廷攸的事。

“姐姐,皇上会查明真相的。”端木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端木纭,正色道,“这个时候,做多错多……”

端木纭看着端木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大概也明白妹妹的意思: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考虑到端木家是李家在京城唯一的姻亲,她们姐妹俩也难免成为别人关注的对象。

万一她送信去闽州的行为引来有心人的猜疑,弄不好,反而会影响到李廷攸……

此时,也许什么都不做,以静制动,才是上策。

“蓁蓁,我明白了。”端木纭放下狼毫笔,抬手揉了揉妹妹柔软的发顶。

自从祖父开始指点妹妹的功课后,妹妹不仅在学业上一跃千里,而且在为人处世上的眼光越来越通达了!

端木纭不由翘起了嘴角,脸上浮现一抹温和的笑意。

“姐姐,你喝点安神茶吧!”端木绯笑吟吟地把那盅安神茶往端木纭的方向送了送。

端木纭喝了妹妹亲自泡的安神茶后,心下越发熨帖,跟着就立刻把府里的管事嬷嬷们都召了过来。

这两日,肃王谋反逼宫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京城的街头巷尾,府里上下也都得知了此事,心里皆有些惶惶不安,尤其是贺氏和小贺氏“礼佛”未归,端木宪也一直未回,府里难免有些私议。

端木纭如今管着府里的内务,自然不能放任不管,招来几个管事嬷嬷后仔细敲打叮咛了一番,又让她们把最近府里的状况禀了一遍……

湛清院里,几个管事嬷嬷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端木绯心里觉得能有些事让姐姐分分神也好,也就没帮忙,只吩咐碧蝉出府去坊间探听一二。

“姑娘,外面都说肃王府自十九日就被东厂的人团团围了起来,府里上上下下都被押去了诏狱。”

“听说东厂的人从肃王府里搜出了不少东西,那金子银子跟山似的,足足堆了一屋子……”

“听说肃王府还有一条挖掘了一半的密道,直通向城外!”

在碧蝉清脆如雀鸟的声音中,太阳渐渐西斜,那璀璨的霞光随之弥漫天际。

但是对于城西的肃王府而言,此刻的夕阳却如血染般,透着一股不祥而压抑的气息。

肃王府四周被东厂的人围得水泄不通,那些东厂番子在偌大的王府中已经搜了一天一夜,还在继续着,里里外外连一寸也不肯放过地细细搜查着,这曾经恢弘的王府在他们掘地三尺的搜寻下,早已经是面目全非,凌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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