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如同平日里般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周围的几个內侍暗暗地交换着眼神,心有同感:岑督主说得是,便是皇上过去犯下了什么错,这些个朝臣还能逼皇上退位不成!

果然还是岑督主最懂得怎么安抚皇上……刚才定是他们想多了。

皇帝慢慢地转着手里的玉扳指,眉头微微地舒展开来。

阿隐说得不错……皇兄并无子嗣,而他下头的那几个皇弟都是无能之辈,就算把皇位拱手送到他们跟前,他们敢接吗?!

岑隐还在慢条斯理地说着:“皇上,那些士林学子现在正闹着,若是东厂一味地拉人进诏狱,只会坏了皇上的名声,等这件事情过去后,再慢慢收拾也不迟。”

“去年崇明帝的事现在不也没有人再谈了?”

“这些百姓都是健忘的,他们只看得到,谁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

岑隐的唇角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勾出一段嘲讽的弧度。这恰恰是皇帝给不了的!

十八年了,这十八年来原本蒸蒸日上的大盛如今千疮百孔……

岑隐的这番话听在皇帝耳里,却觉得他句句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是啊,那些愚昧无知的百姓都是健忘的,人云亦云,只会记住是他这个隆治帝带给他们这片盛世繁华,谁还会记得那些死人。

无论是薛祁渊,还是皇兄!

他们都死了,灰飞烟灭,还能做什么?!

寝宫内静了下来,寂静无声。

窗外一阵风忽地吹了进来,吹得那湘妃帘微微摇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抬眼朝不远处的岑隐看了过去,咬牙道:“传朕旨意……”

他可以为镇北王府平反,这不代表是他通敌!

皇帝这纸为镇北王府平反的诏书当天就传遍了京城上下。

即便皇帝在诏书里半个字没提他自己,只说镇北王府没有通敌,是耿海为了一己私利,故意污蔑!

这诏书在天下人眼中不过是皇帝自欺欺人而已。

此时此刻,所有人包括之前还心有怀疑的人,现在都知道了,宣国公拿出的那两道密旨是真的。

镇北王府从覆没到现在也就十四年,不少年纪大的人都还是记得的。

镇北王在时,北境百年太平。

镇北王在时,北燕不敢扰境。

镇北王在时,北境是中原最坚实的一道屏障,何至于现在让北燕铁蹄再次攻占了灵武城!

但是,皇帝这堂堂大盛天子却因为一己私利而毁了镇北王府,毁了镇北王。

这实在是让天下人心寒!

皇帝的这旨诏书非但没有平息众怒,反而如火上浇油般让这京城变得更为喧嚣……

八月十日,一骑矫健的白马从西城门驰出,一路来到了千枫山山脚。

着一袭月白直裰的岑隐不紧不慢地上了山,去了山顶的千枫寺。

主持惠能大师似乎早知道他今天会来,亲自在寺门口等他,把他引去了观音殿。

惠能大师只送到了殿外,就让岑隐自己进去了。

岑隐径直地走到了观音像后的佛龛前,自打上次静心殿走水后,佛龛连带里面的牌位都被移到了这间观音殿中。

而他在那之后,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他在佛龛前静立了半刻,上方的帷幔在他绝美的脸庞上投下了诡异的阴影,右侧的一排烛光中,他的脸颊半明半暗,晦暗不明。

须臾,他才默默地后退,屈膝在一个蒲团上跪了下去,虔诚地给那几个牌位磕了头,然后维持着下跪的姿态,抬眼地看着佛龛中的那几道牌位,神情怔怔,狭长幽深的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过去这十几年的回忆飞快地在他眼前如走马灯般闪过。

家破人亡后,他孑然一身地来到了京城,为了有机会报仇,他只能选择了一条不归路,他进了宫,他步步筹谋,他让自己心如铁石,他给自己戴上了一张假面具……

这些年来,他很少来见他们,表面上是因为不便,其实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是他不敢,是他无颜面对双亲和姐姐。

一直到现在,他终于可以无愧地来到这里……

他们只差最后一步了。

岑隐双手合十,眼帘半垂,烛光给他如玉的肌肤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他神情是那么虔诚,柔和,而又透着一丝悲伤,就像那尊端庄慈悲的观音像一般。

“姐姐。”

他的声音轻得好似呢喃,几乎只有他自己可以听到。

“我答应过你,我一定会活下来的。”

“我做到了……我快要为我们薛家报仇了!”

岑隐低低地说道,眼眶微微发红。

他的耳边隐约响起了一个似近还远的女音——

“姐姐知道,阿昭是最守承诺的人!只要你答应做到的事,就没有办不到的!”

“所以,你要答应姐姐,你一定要活下去。”

“你一定要活下去……”

观音殿内,寂静无声,直到殿外传来惠能大师苍老恭敬的声音:“公子。”

“吱呀”一声,观音殿的大门被人推开,又闭上。

岑隐没有回头,后方的脚步声清晰地传来,离他越来越近,跟着他身旁的蒲团上就多跪了一个人。

封炎恭敬地给佛龛里的那几座牌位都磕了头。

然后,封炎才转头看向了岑隐,唤道:“大哥。”

岑隐率先从蒲团上站起身来,顺手把封炎也拉了起来,封炎上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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