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国子监正义堂大集会的日子,每个月总有这么一天,各堂监生都将轮流聚在彝伦堂前,聆听祭酒和司业的训诫o
对这种仪式,范弘道并不陌生,上辈子从小学到高中,经常有这样的全校大会,四百多年前的国子监也差不多o只不过限于技术条件,如今只能各堂轮流接受训诫而已o
范弘道与正义堂同学聚集在彝伦堂月台下面,等罗祭酒、吴司业、秦监丞等官员在月台上亮相后,众监生自然而然的停住了交头接耳,个个双手垂肩,站立不动o
罗万化罗祭酒率先讲了几句,然后话头转到学业上来,对众监生道:“你们大都是今年刚入监的生员,这次考试算是对你们底细的测试o”
要坏菜!范弘道心里叫了一声,这罗祭酒竟然讲到上次考试,肯定不怀好意!
罗祭酒继续说:“你们到试卷我也都看了看,简直出乎预料的差,不曾想到今年入监生员如此低劣!为警示你们,让你们摒绝杂念,潜心向学,本官这次要痛下狠手了!”
听到这里,周边不少同学齐齐看向范弘道,稍微聪明点的同学都能觉察到其中意味了o范弘道那个倒数第一本来就不同寻常,又在这里听到祭酒大人说“痛下狠手”,九成九是要对着“倒数第一”来的o
罗祭酒目光在人群里逡巡了几遍,喝道:“范弘道!”
范弘道出列,行礼道:“罗大人有何教诲?”
罗祭酒面无表情的宣布:“有金陵生员范弘道,学识疏浅,义理不精,考试等次名列榜尾,实不足以坐监就读o从今日起,自国子监中除名,发回原籍读书!”
范弘道自己还有点心理准备,毕竟秦监丞事先已经用除名来威胁过自己了,只是自己不肯顺从秦监丞而已,但是别人都大吃一惊o
众监生一片哗然,完全想不到向来是混日子的国子监居然还会因为考试名次开除监生o只是入监后第一次考试的倒数第一而已,何至于就此开除!更别说这个倒数第一十分可疑,非常有不公的可能性o
罗祭酒对底下的窃窃私语生充耳不闻,并不很在意质疑o
在国子监这一亩三分地里,他这祭酒就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既是监生的师长又是秩序的管理者o在这独立王国里,他做出的决定,监生只有服从的份,胆敢反抗的人,自有绳愆厅的大刑侍候,其他法司是干涉不到国子监内部事务的o
所以罗祭酒不屑于平息众监生的疑问,自顾自的继续训斥道:“范弘道殷鉴在前,尔等务必勤勉奋进,不可再贪玩懈怠!今后月考,仍有可能将最差者除名,尔等定要警惕小心!”
在罗祭酒示意下,秦监丞便带着几个差役,从月台上下来,围住了范弘道o秦监丞指着太学门方向说:“这就请吧,本官要将你礼送出去o”
范弘道紧咬牙关一动不动,那几名差役便上前一步,扣住了范弘道的肩膀o如果范弘道不肯主动走,那就要采取强制错措施了o
范弘道挣扎了几下,忽然莫名其妙的仰头大笑,对着月台上的罗祭酒叫道:“罗大人!你太急切了!若晚上两日,你或许还有回旋余地,能全身而退!但没想到你如此匆忙,必将报应到你自身!”
范弘道这些话,月台上下没有一个能听懂的o罗祭酒晚两天宣布将范弘道除名,和今天将范弘道除名,有什么本质区别?难不成范弘道拖延几天,就能找到翻身的机会?
罗祭酒仔细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自己今天会有什么报应,只当范弘道是嘴硬了,这也符合范弘道一贯的特色o不用想那么多了,只要把范弘道赶出国子监,帮着王阁老挣回脸面,主要目的也就达到了o
众监生的心思也差不多,同样看不出范弘道有翻盘的机会o一个监生在祭酒面前实在没有什么反抗的资本,他们连出去为范弘道求情都不敢,生怕被祭酒迁怒波及到自己o
范弘道还想叫嚷几声,但是被差役强行扣着膀臂,从旁边过道上离开了彝伦堂,向着南边太学门而去o看上去,就好像是被押解的囚犯一样o
范弘道仰天长啸一声,然后愤然的高声吟道:“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已知前路断,欲别太学难!梦魂归来日,六堂空际看!”
押送范弘道的秦监丞脸皮抽了抽,这范弘道又他娘的吟诗作词!他有个一辈子的痛,去年范弘道给自己贴了首“人生若只如初见”,顿时自己的名声就急转直下,成了忘恩负义的凉薄之人o
不过数百人耳朵里听到,心里齐齐想着,这真是一曲慷慨悲歌,就是其中情绪浓烈的过了头,不像是被除名,而像是被押到菜市口砍头o
众人不能不服气,由此可见范同学在这方面真是大才,别人写情写景唯恐词不达意,或者烘托不出情感,但范同学随便一首就如此激烈浓厚,甚至还有过度渲染的嫌疑o
其实这种写法非常浪费天赋和文才,可范同学却仿佛有浪费的资本,大概这首简练铿锵、冲击力很强的诗必将又会流传了!
秦监丞押着范弘道走到了太学门,却见有官轿停在大门里,官轿前后还有十几人的仪仗队伍o任是谁也能看出来,这是有大人物来了!
随即从官轿上走下来一位清瘦脸庞、二尺长须的朱袍大员,范弘道不认识此人,但秦监丞却识得,来者是礼部尚书沈鲤!
京城各衙门里,六部当然是最顶级的衙门,其他各寺、监多由六部主管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