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帝国,“等待之城”,安尼吉尔的房间。
这间房原本是育婴室,在安尼吉尔长大后,里面的婴儿床本应弃置,只不过安尼吉尔将之保留下来,作为一个纪念。比起帕特拉大师为他建造的法师塔“黄昏”,以及宗教建筑“夕影祭坛”,他更喜欢在这里消磨私人时间。
安尼吉尔靠坐在婴儿床边的摇椅上,摘除高冠的他才显得像个少年。他眼皮微闭,静静冥想,嘴角翘起,似乎十分享受此刻的宁静。是啊,他应该享受这一刻……没有杂务纷扰、独独属于他的一刻。
要知道,让一个此前籍籍无名的少年来担任黄昏教的教皇,大陆各势力都颇有非议。虽然观礼时没有明讲,但人们都笑话灵魂神也有老糊涂的时候;若让他们得知安尼吉尔的真实年龄,还不知安尼吉尔的教权将受到何等的质疑与责难。安尼吉尔也坦承自己不足,毕竟就算拥有高智商与丰富知识储备,一个孩童终究不会像老人一般处事,归根结底与智力无关,而是与阅历有关。作为教皇,除了对教义有着绝对正确的认知,更要有利索地处理世俗纠葛的手腕,而后者绝非安尼吉尔生而知之的。从小到大,他看到的天空只有阴惨惨的灰,他看到的人全是死灵生物,他的世界一开始就局限在黑石山谷之内。
他就像住在盒子里。纵然他是王者,也只是盒子里的王者。所幸,灵魂神在选中他的同时,并没有忘记为他打开盒子。
死灵王者能阅读“星夜之门”中的一切精神烙印,等同于体验亡者的人生,所以每一位死灵王者不说聪明绝顶,起码拥有相当的处世智慧,能驾驭整个庞大帝国。【感化光环】与“星夜之门”相似,是一个基于灵魂沟通上的独特能力,在安尼吉尔将心中对教义的感悟传达给信众的同时,也会让他的思维深入信众的灵魂深处,审视信众的记忆,宽恕信众的罪孽。每一次安尼吉尔集合信众进行祷告或是讲义,他都能获知信众的人生;当他冥想时,他会自然而然地将自己代入一段段记忆,看着“自己”做出的或对或错的选择,走向或好或坏的未来。他发现一些从不引人注意的普通人,或许拥有烟花般璀璨的岁月,而一些外表光鲜的所谓的“上等人”,其实也可能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过着枯燥无味的日子。但无论精彩还是乏味,安尼吉尔都十分喜爱,因为这些体验都带给他强烈的新鲜感——他只是个少年外貌的孩童,不曾有过千万种人生。
在新鲜感过后,他开始期待。他期待翻阅每一个精神烙印,如同期待着浓烈油墨味的新书。“感同身受”是最好的诠释。他真的与主角一起笑,一起哭,一起痛爱,一起悔恨。他喜爱着每一个灵魂,正如喜爱自己。然而一想到这些灵魂终究消散,安尼吉尔便十分悲伤,继而心生迷惘:死去就不能再回来了,所有宝贵的记忆都不过是过眼云烟,那么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神明没有为他解惑。
于是他不再期待。他以肃穆的心情看完记忆,一段又一段,直至麻木。不知不觉地,他脸上出现少年所无法流露的悲悯,这让信众忽视他的年龄、对他报以全身心的信赖。他知道自己在变化,但他不以此自得。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倾听信众的心声,为信众指出本人所希冀的方向。他恼恨自己只能做到这些,虽然信众已是感激涕零。
他终于停止查阅记忆。这时的他能从最细微的表情、语气、动作变化中看出这个人的内心想法,他说的话能让陌生人为他打开心房,他的待人处事叫最挑剔的家伙也无法指摘。毫无疑问,他已经成为一位合格的王者——真正的教皇。然而可笑的是,他能为人解惑,但心中迷惘却不能自解。他能将《黄昏教典》倒背如流,但他的信仰对此毫无帮助。
因死之恐怖,才领略生之美好。
而正因生之美好,对死才无限恐怖。
安尼吉尔开始翻阅自己的记忆。他接受过无病呻吟的【智慧启蒙】,拥有超卓的记忆力,而在大量翻阅他人记忆后已能对自我记忆进行管理。说实话,这是个既无聊也无意义的事情,因为小孩子一般不会拥有三岁前的记忆,那时候的经历也没多大意思,毕竟谁想回忆起自己的初次尿床?不过安尼吉尔还是坚持追溯过去,因为他珍惜自己的人生。他想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将一切经历都记在心底,绝不遗忘。
婴孩的意识是模糊而无规律的,就算竭力将之清晰化,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大段毫无意义的哭声,或者安静的天花板画面。你甚至无法分清这一段哭声与那一段哭声是不是在同一天发生。琐碎、单调,这就是安尼吉尔的记忆残片。日复一日,少年教皇都在深层冥想中,认真拼凑早被遗忘的记忆。
终于有一天,他在记忆中看见一位温柔的黑衣女士。看到的一瞬间,他忍不住问: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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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大陆,雷门原。
“宿主,我猜你是在效仿摇滚扳机,用听歌来为自己特训?”
“你很聪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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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寻找云端漫步的时候……
“无论一首歌曲好听还是难~~~听,它都有它的节奏。当你从快歌切换到慢歌时,节奏总~~~会变化……你得到什么启发吗?”
清沂仰头思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