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神都洛阳,长夏门,一行车马迤逦进京。
打头的马车车辕上,相对插着两面显眼的认旗,明黄色丝绸制作,上面有几条蓝绿彩线,勾勒出一只孔雀的形态。
城门守正高举右手,拦住了他们,“你们是何人?运送何物?去往哪里?”
后方有一壮大骑士策马上前,“下官乃是天水县尉赵与欢,为便于行路,未着官服,进京是为天水公主殿下进奉汤沐邑秋收方物”
守正瞧了瞧他的模样,虽神色疲惫,脸色微黑,但双手洁净,有些气派,当是个官家人无误,只是汤沐邑进奉秋收方物,这个说头早几年便没有听过了,阴沉着脸,朝身后挥挥手,城门守卫齐刷刷抽出刀剑,严阵以待。
守正厉声道,“天水公主是哪家公主?尔等听的是哪家命令?可有公函?”
赵与欢眉头拧了拧,按捺住了心头火气,沉声应答,“天水公主乃是义阳公主与权驸马之女,权郎君之妹,我等进奉方物,乃是天水乡绅自发而为,有县衙背书为证”
守正查看了背书大印,又检查了马车上的物事,确认都是些特产土物,告了声罪,挥手放行。
“1,2,3……”守正心中默数,整整四十七辆马车,车辙深深,载重不少,即便都是乡土物事,值不了几个钱,这份心意,却是少见,现如今的公主汤沐邑,向来都是公主府派人在当地打理,淘换些钱帛或是贵重物事回京,类似于地主和佃户的关系,由地方县衙和乡绅自发进奉的,多少年没见着过了。
在车队的末尾,有个青年人押队,身着锦袍,身形挺直,深深看了守正一眼,点头微笑。
赵与欢掏出一份舆图,一路向北,过了洛河渡口,折转向东,来到上林坊。
进了坊市,偌大的义阳公主府门匾便遥遥可见。
公主府营建规制有定数,在神都并不出奇,但对于边塞远地出身的赵与欢众人,还是极富视觉冲击,门前下马石朱红标杆四面合围,纵横数十丈,地面覆以打磨平整的花岗岩石,恢弘壮阔。
他们一行人抵达的时候,门前广场站着数十名森严肃立的府兵,看装束,并非同一个卫,不片刻,公主府内走出两个将军服色的人,由一个常服少年亲自送出,显然是府中的主子。
赵与欢朝队伍后方望了望,与押队的青年一道上前见礼,“在下天水县尉赵与欢,天水权氏族人权泷,携天水公主汤沐邑方物拜见,敢问可是权郎君当面?”
那少年眼睛眯起,朝绵延出去很远的马车队看了一眼,眉头微蹙,“表兄在府中另有要事,我是太平公主府薛崇胤,既是妹妹汤沐邑来人,还请随我入内,只是神都天子脚下,这许多马车,招摇过市不妥当,范将军,听来家兄长说起,您在东郊有处宅子,不如就暂时代为安置一番,如何?”
薛崇胤极快做了决断,人可以见见无妨,但这么多东西,就此带入府中,却是不行。
那两位将军一直驻足未走,其中一个是调任右监门卫将军的范云仙,来冲的堂姐夫,另一个是新任右玉钤卫将军侯思止,权策约见两人,便是请范云仙关照侯思止,提点一二,免得行事有所差池。
“郡公吩咐,云仙自无二话”范云仙微微笑,招手唤来他的护兵,将马车队接手,护兵熟门熟路,很快便将车队带出城外。
做完这些,侯思止与范云仙才与薛崇胤拱手作别,侯思止的神色有些落寞,原本以为权策费力运筹,是要让他在右玉钤卫大展拳脚,却不料并无甚大动作,只是令他多向下面走动,将所辖折冲府的实情底细摸个分明。
“沙吒,日后我等怕要多往剑南、陇右游玩儿了”侯思止挥着马鞭,打趣与自己同行的沙吒符,这一点权策倒是没有食言,侯思止给他运作了个致果校尉的衔头,正七品。
“将军怕是想差了,主人吩咐做事,总要到最后,才晓得全貌,到那时候,局面已成高山滚石,无可遏制,重任在肩,将军怕是无暇游玩”沙吒符摇摇头,神色肃穆。
侯思止想了想,确乎如此,心中一根弦缓缓绷紧,不管是做兄长,还是做下属,他都不许自己脱了权策的后腿。
直到两队人马走远,木木站在原地的赵与欢才醒过神来,面前站着的半大少年,原来竟是个郡公,慌忙行礼,“乡野之人,难得见贵人,失了礼数,还请郡公莫怪”
薛崇胤伸手扶起,肃手延客,“不必多礼,且随我来,表兄与武大匠议事,不便搅扰,且先去拜见姨母”
“臣赵与欢,草民权泷,拜见公主殿下”后院正殿,赵与欢和权泷一同下跪拜谒,看到手牵手的一对尊贵母女,心中踌躇不安,两个公主殿下,可需要行两遍礼?
“都起来吧”义阳公主打量了下这两人,“天水郡望,首推赵氏与权氏,能委派你们二人来此,心意本宫代为领受了,劳烦你们一路舟车劳顿,便请客舍暂歇,崇胤,稍后引他们去见大郎”
薛崇胤应下,招呼了管事带他们下去,自己辞别了义阳公主,去了权策的未名小院儿。
这里像是个黑煤窑,黑烟袅袅,有些呛人,院落里七零八落摆着石头,旁边还有些白色石灰、泥土,以及一锅热气蒸腾的高粱粥,这三样,便是三和土的原料了。
武攸绪和权策都穿着短打打扮,面前摆着一个长约三丈的矮小墙垛,用平滑整块的青色条石垒成,中间四周有乳白色的凝固物,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