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界鬼域,除那生长曼殊沙华的荒原外,三城中便是魂敛城最为古老,于鬼域的一场阴雪后诞生,而那魂敛城主又似与城同生,当这座城池出现时,他也跟着出现在鬼域,也不知谁先谁后。
有魂灵说,魂敛城主还活着时,是古王朝一落第书生,于京城回乡后做了一私塾先生,本想安安分分过此余生,却被一伙响马夺了命;还有说,他曾是一位fēng_liú公子,浪荡于灯红酒绿,画舫青楼,却被一红颜知己背叛,骗他饮了杯毒酒,害了他的性命。
不管哪种说法,其实都是在说它可怜,它也的确可怜,不管是那些不知真假的故事中那个阳间的他,还是现在成了孤魂,作为一方城池之主的它。
魂敛城,现今已成魂灭与魂寂两城之间的缓冲,意思便是,这两方都可将这城吞了,又怕魂敛城主受刺激与另一方联手,于是默契地留着它,可给两方的上供却一点也不能少,每次花期魂敛城上供的曼殊沙华花蜜却是分量相同的两份,这一扣,留给自己的就只有可怜的两成。
城民们同情城主,魂敛城主是一个宽厚的好人,对待它们也不像另外两处当它们是奴隶。可是,同情并不能当花蜜使,即便已经死了,弱肉强食的法则仍旧存在。不少城民不满足于每日分到的一点花蜜,纷纷离开魂敛城,到荒原求存;余下的人也只有部分愿意作这城的卫军,剩下的每日于城内晃荡,看着城主府那高耸的塔楼,编排着魂敛城主的凄惨故事。
它们有一点没说错,魂敛城主在身前的确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
塔楼顶楼,一处狭小的房间内,设着一台佛龛,魂敛城主浮黎跪坐在佛龛前头的蒲团之上,手捻佛珠,闭着双目,口中念念有词;他面目隽秀,面白无须,若不是眼角两抹显而易见的皱纹和鬓间的一些白丝,看上去只是个少年郎。
有人轻轻推开佛室的门,踮脚走到他身后。
“咱们都死了,这般作态岂不多余。”他轻轻一笑,“这么多年你还没习惯么?”
“你不是也一样么?”站在身后的妇人回道,她体态丰腴,容貌端庄秀丽,可眉眼间总停着股哀愁之意。
“只需再几年就行了。”魂敛城主轻声道,话头一转,“听说你女儿到了魂敛城,就藏在你的房间?”
“何必听说,你虽不出这藏心阁,但这城里的一举一动哪里逃得开你的掌握。”
“我便当你是在夸我了。”浮黎双手合十,“不过我初始的确不知那入到你房内的阳间生灵竟是你仍为人身时的女儿,你若执意藏于心底,我又从何而知呢?”
“我若是不说出口,怕是你早将她变为一抔灰烬了吧。”妇人冷笑道,“浮黎,你装这宅心仁厚的样子装够了没有。”
“即使是装的,装一辈子那也是真的。”浮黎对佛像稽首,又默念了一段经文,起身从佛龛前的竹筒间取出一根签,看了一眼,放了回去,重新跪坐回蒲团,”我为你那女儿求了一签,天开雨霁,柳暗花明,是为上上签。“
听闻此言,妇人脸上顿时没了血色,颤声道:“你你想让她干嘛?”
“夫人聪慧,七日之后,便是又一次探宝日,这次的主角便让你女儿去吧。”
“为何?魔窟九死一生,你为何要害她!?”
“害她正相反,我将自己这些岁月难得忍出的宽慈都给了你女儿。”浮黎缓缓摇头,“若不置之死地而后生,得到那洞中秘宝,你女儿何以回到阳间?两城的那些妖魔恶鬼是不会给你谈判的资格的。难道你希望你女儿一直陪你待在这无边鬼域中?“
他口中吐出的字句如同一把锥子,每念一字便往妇人心底扎深一分。
妇人脚步一软,身子向后靠在一边才不至于让自己瘫坐在地,在前面这人身上出了丑。
“这么长时间,每次探宝都是有去无回,难道这次会例外?”她强行冷静下来,压低声音道。
“已经于你说了,上上签。”
“好,好”妇人撑墙站起身子,一点点挪到门口,回过头一脸厉色道,“若是我女儿死了,我不会再陪你在这鬼域待下去?”
“为何?你已经想通了么,明白了‘为什么’?”浮黎说道,缓缓转头,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
“没有,我可能永远都不明白,但是,若我女儿死了,我宁愿自己不再明白,忘却前世,去往冥府,宁为猪狗,也不会再陪你想下去。”
“是么”浮黎眉目含笑,似在嘲笑她的愚蠢,定格的表情消失在掩上的房门间,重归阴暗。
我们终究不是同类么?夫人。浮黎心头念道,身躯向后躺倒在地,指间一点,那竹筒里的签子从里头飞出,停在眼前,从微弱的烛光看去,只见签子各式的箴言下,皆是“上上签”三字。
妇人失魂落魄地走下塔楼,前往自己的房间,她脚步缓慢,再无平日里的轻松,本就只有半个时辰的路程被她走得又加了一个时辰。
走到房门口,看见一抱剑女子垂首站在门口床边,闭目假寐。
“齐姑娘,你在等我么?”妇人挤出抹笑意,对那女子唤道。
齐姑娘抬头,见等待之人归来,清冷的脸上露出笑颜:“夫人,您回来了。”
“别这样叫我,阴阳两界间,我都是一个平庸之人罢了。”
“不,夫人收留我,又助我寻师,此等大恩大德我报都不知如何报,又何敢不敬?”齐姑娘屈身行礼,连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