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原本是修业宫里极清静的一处,花木成荫,曲径通幽,加之不时有些珍禽良兽在园中踱步,自成一派风韵。今夜为了过这个节,将鸟兽都赶了,迂回曲折的园子里挂满了大红宫灯,不到三五步便支上个黄杨木摊子,摆满了乞巧用的针线缎料,十来步便设一个茶歇棚子,备好了糕点果酒供众人享用。
晚宴散了后,百官家眷一拥而入,将这平日清冷的园子挤得满满当当,一片喧闹。
沛渊侧着脸,漫不经心地踱着步,沛殊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沛渊本是外穿着一件杏色外袍,被那忽明忽暗的宫灯映得一片橘黄,叫沛殊看了心生暖意。方才在景仁殿为大哥揪心了一番,此刻她很想如暮摇那般扯着大哥的衣袖说些体己话,但试了好几次,却终是放下了手,她与大哥,到底还是疏离的。
沛殊生性清冷向来无欲无求,好在有个暮摇,成日拉着她上蹿下跳,慢慢的性子也养得活泛了些,但像今夜这样与大哥独处,仿佛还是头一遭,她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只好冲大哥的背影笑了笑,转过头去看那些摆着花花绿绿物件的摊子。
摊子里各色丝线香包,一应俱全,供各家女眷选用,绣个锦帕,或是做个荷包于今夜送与良人,那心意自是不言而喻了。沛殊看到那些香包,心念一动,挑了个白檀木的拿着,又继续挑着一旁的荷包样式。沛渊停在茶歇棚子下,捡了块桂花甜糕,转身正想开口,蓦地看到沛殊拿着个素色如意荷包,眉头一紧,问道:“小妹,你拿那个做什么?”
沛殊正瞧得仔细,冷不丁被大哥一问,有些不知所措答不上话。沛渊见她那样,语气更是不耐:“你几时有了能送荷包的人?”
沛殊这才明白大哥的意思,不禁莞尔,轻声回道:“前几日听陈伯提到中秋后大哥会去吏部当职,我想着这便是入世了。大哥虽从小不佩香,但如今扬州城里无人不用,若单单你没有,不免落人口舌。”说着,沛殊将荷包拿到沛渊面前,“我选了父亲爱用的白檀香,荷包的样式也是极素净的,放在袖袋里或是佩在腰间,都是不碍事的。”
沛渊看着小妹,将她的谨慎局促尽收眼底,笑了笑,收了荷包,将手里的甜糕往前一送:“要吃吗?”
沛殊赶忙伸手接过,眼光瞟到沛渊手腕处的伤痕,怔住了,沛渊见状拢了拢袖口,不经意道:“听暮揺说这个桂花糕好吃,也不知你爱吃什么,这个可合口味?”
沛殊听了忙咬了一大口甜糕,口齿不清地说:“合口味的,我不挑食什么都爱吃。”沛渊正欲接话,冷不防一张脸凑到二人中间,笑嘻嘻地问:“吃什么呢,也不给我留点?”说话的正是那已经换了身男装的暮揺。
沛渊拧着眉,看暮揺束着发穿一身布衣布鞋,完全一副打杂小厮的打扮,不得不问:“你这个样子又是所为何事?”
暮揺捞过沛殊手里的半块甜糕扔进嘴里,得意满满地答道:“为了等会好爬树啊,阿狸有些畏高,恐不能爬到树顶,那就我上,今夜势必将金铃挂到最高处!”
沛渊微一抬手,淡道:“今日别想指望我,得你们自己写笺文了。”
暮揺定睛一瞧,沛渊右腕处竟有一道血痕,微微渗着鲜血,灯火下格外刺目。暮揺急急抓过沛渊的手,细细查看伤势,半晌才恨恨地问:“是方才那个公主打的?”
沛渊懒笑,“兵器无眼,难免错伤。”说话间一旁的沛殊早已拿出伤药递给了暮揺,因暮揺好动,极易受伤,于是沛殊身上便常年佩着纱布伤药一类,处理这种小伤,二人已是熟练得很了。
暮揺三两下扎好伤口,一时触景生情脱口而出:“没想到今夜你我都有血光之灾。”沛渊心思何等敏锐,马上反手抓住暮揺,沉声问道:“你也受伤了?晚宴中途你才入席,之前跑哪去了?”
暮揺自知失言,一面扭着身子挣脱,一面敷衍着:“人有三急嘛,皇宫这么大,很容易迷路的……”沛渊还想再问,奈何身边的人越聚越多,已有相熟的同门在唤他,只得作罢。
待他转身回了礼,寒暄几句后再回头,果然没了那两个丫头的影踪。
暮揺拉着沛殊在人群里急蹿,若被大哥揪住逼问今夜之事,只怕三十场蹴鞠也难平他的怒气。思及此,暮揺索性放开了沛殊,自顾自地往前冲,因人潮涌动,接连撞了好几人,惹来几句埋怨,她也顾不得回头,直奔园子深处而去。
沛殊提着裙摆在后面追得甚是辛苦,几个没留神,果然给跟丢了,正惆怅着,见个少年从旁挤了过来,却是书院同窗谢元科。
这谢元科是中书侍郎家唯一的男丁,上头还有四个姐姐,侍郎年近五旬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儿子,自是宠得不行,念个书院也只是做做样子,成日里呼朋唤伴,游艺骑射,逍遥快活。这样的混世魔王,自然与暮揺最是交好。
谢元科对沛殊一番上下打量,笑道:“没曾想你换回女装还是有几分味道。暮揺呢?我这里有个稀罕物要给他看。”
沛殊指着前方回道:“早走散了,她应是往老槐树那里走,你随我一道去找吧。”
今夜的人着实有些多!秋进跟在太子身后,时不时呵斥一嗓,提醒过往的人群别不长眼冲撞到了自家殿下,只是人这样多,顾得了左边顾不了右边,快把他急死了。
说来也怪,太子殿下本对这等宴会很是厌恶,今日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