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娟在长乐宫中待了两个月,这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瞧见了刘协。

那一日正值深秋,地上滚落的树叶似乎都要连成一条河流,长乐宫的内侍均忙里忙外的打扫收拾,庆喜却难得给婵娟放了一天假,允许她在西宫各院随意遛遛。

前几日奉孝托人给她送来一本《广陵散》,供她闲暇之际用作解闷。曹丕在她生辰当日,还给她送来一具带有囚牛图案的红杉木双耳瑶琴,说是让她好好保管,等到他们二人以后成亲当日他还要用此琴为她弹奏一曲。

乐得秋风好自在,婵娟抱着那本《广陵散》便出了门。好在如今刘协后宫的妃嫔并不算多,且主事中宫六院的还是曹操的女儿曹贵妃,遂一路行过来,除了见着几位匆匆而过并同样身着水绿色曲裾的侍女外,婵娟并未瞧见什么管事儿的人。

其实她最喜欢的便是枫林,之前司空府中就有一处,而这后宫西院恰巧也有一处,就藏在西南角的一座假山石后面。这个季节,枫林已是灿灿如金,烈艳胜火,婵娟随意找了处地方便席地而坐。从此间向远处眺望,只见满目空余绚烂的金与幽寂的蓝,倒像极了她曾经在哪儿看到过的一幅油画。

婵娟不知道自己在原地坐了多久,直到感觉肩膀和脖子都有些酸痛,她才打算抬头活动一下筋骨,可一抬头就蓦地瞧见一张熟悉至极却又分外陌生的脸。那人早已没有当年流亡在外时的面黄肌瘦与蓬头垢面,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一吓便哭的小鬼头。

他的目光沉沉似水,似乎经历了千帆波浪;他的眉眼平静淡然,仿佛再没有什么能够让他掀起波澜。缇衣屐缕、金带玉冠,如此看来,貌似还算温善怡人。

此刻他正矮身瞧着自己,肩上掉落两片枫叶,似乎已经保持这个姿势站了良久。

婵娟:……

连滚带爬地起身行礼,婵娟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道了句:“陛下万福”。

刘协似乎有些惊讶,也没管她礼节是否周到,只挑起她怀中的书简,嗤笑一声:“你竟是在看《广陵散》?”

婵娟扶了扶头顶的衔珠步摇,只继续低头道:“陛下圣明,婵娟只是拿它来装装样子罢了。”

谁知,那人手中握着她的书简,嘴上却挂上一抹笑意,“哦?你叫婵娟?”

婵娟又应一声,“奴婢正是”。

刘协问过两句问题,却并没有着急离开的趋势,然后那人竟忽地席地而坐,倚在身后的树干上,耳边穿过风吹叶落的声音,和婵娟轻微加快的呼吸声。不知为何,他竟拍拍身边的空地,抬头笑道:“婵娟,你也来坐”。

那一刻,婵娟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忽的就想起上一世他也喜欢躲在自己身后,寻求几分可怜卑微的安全感。她的心底忽地就长叹一声,虽说上一世将她斩头的那份圣旨是刘协所拟,但实则不能全部怪他,他当时被王允所迫,也是身不由己罢了。

“奴婢万万不敢僭越,还请陛下见谅。”

婵娟知道自己对刘协恨不起来,但她也不想多做纠缠,只想着早些离开此处。谁知,刘协却将头转向另一边,声音飘忽游荡,无奈笑道:“朕今日心情沉郁,看来终究还是无人作陪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上一世就对他有种心疼之感,万事都爱顺着他,此刻见他如此消沉竟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

“婵娟愿为陛下排忧解难。”

反应过来的下一秒,她便想抬手一巴掌将自己狠狠拍醒。

刘协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那你为朕弹奏一曲罢。”

婵娟:……

想着自己既然在看《广陵散》,那么说自己不会弹琴就显得有些虚伪刻意,遂婵娟清咳一声,为难道:“陛下,奴婢出来得急,并未带琴……”

似乎早就料到一般,刘协轻轻拍手,远处就瞬间移动过来乌泱泱一片人头,手中提着各种物什,譬如:白玉瑶琴、紫檀木琴案,以及点金漆盆,与一鼎青铜香炉。

婵娟:……

——这时候再说自己其实不会弹琴会不会被扔出去斩首?

来人为首的两位便是庆喜和庆春,他们遥遥地望见皇帝与婵娟坐在一起时,本还震惊了一把,但想着婵娟左右是被曹大将军送入宫中的,今后十有八九是要许给皇帝,就算地位不及曹贵妃,那也定是个他们这种奴才万不该招惹的主子。所以自打婵娟入宫,他们便对她极为照料。

婵娟硬着头皮在漆盆中净手,又着人点上香炉,这才跪坐在被放置平稳的琴案前,手中预先拨弄了两下琴弦,试试音色,然后才轻拢慢捻,幽幽弹奏起来。此曲是上一世她随着董卓从长安迁都洛阳的途中,她经常弹给刘协听的一首曲子,名唤《江南弄》。

抹弦复又挑,她一直面含微笑,全程并不去瞧刘协。这首曲子在《乐府诗集》中被划归于清商乐的一种,是此时较为流行的一种俗乐。

一曲终了,刘协似乎回味了许久,这才若有所思地感慨道:“此曲清丽曼约,妙哉妙哉。”

婵娟正想着赶紧收场谢幕,便听刘协那厮忽地一声晴天霹雳响,“你既琴艺如此精妙,那今后便来合欢殿伺候罢。”

望着庆喜庆春二人冲她拼命挤眉弄眼以示庆贺的模样,婵娟:……

果真是因为自己和曹植越来越像了吗?为何她现在也喜欢随时随地一通乱秀?直到把自己秀到了皇帝眼皮子底下……

之后,婵娟工作的地点转移到了合欢殿,实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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