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眼中的杀意隐晦又暗沉,瑞和假装自己看不出来,也表现得坦坦荡荡,好像皇帝无法生育的消息不是他让人传的一样。
他从动手之前就料得到,以新帝的多疑一定会怀疑到自己身上。若是没有怀疑,瑞和就当给皇帝添堵,若是怀疑了他也不怕,就当是给皇帝的警告!
既然做了奸宦,他就不怕担这个名声,何必不落实了去呢?
好让皇帝知道,这才是奸宦,要是想硬刚,那便来战,看谁的损失大!瓦片与美玉相撞,担心害怕的从来不是瓦片。
“师傅,陛下会不会——”唯一知道这件事的兴安有些担心地问,手往脖子上一滑做了个灭口的姿势。
“会又如何?我从来不怕这个,若是露怯的话,早在这前面二十年的时间里,他就已经成功了。”
现在的新帝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皇帝了,当年在马车里怯怯地握着碎糕点说要给娘吃的欢欢,早就消失不见了。好在他做事喜欢未雨绸缪,早在将欢欢偷渡进宫之时,就给在老家的闵侍郎去信,几年过去,闵侍郎已经隐姓埋名在西南扎根十几年了。
新帝做太子这二十年里,瑞和知道太子有去找过闵侍郎,不过一无所获。即便现在太子已经是皇帝,又培养起足够托付此等要事的心腹,当年经手过欢欢那件事的人以及痕迹早就消失无踪了。
除了他与兴安。
“你若是害怕,可以先出宫。”瑞和说。
兴安摇头,他是一个敢赌敢拼敢冲的人,也是众位干儿子中最有野心的一位。他眼神坚定:“儿子不走,儿子家乡早就没有人了,光棍一个,拼得出光明前程那就拼,拼不出来也就死儿子一人,儿子什么都不怕。且陛下不一定知道儿子也参与其中,干爹,您应该小心一些,我看陛下这阵子看您的眼神很渗人。”
瑞和笑着说:“明面上他暂时不敢动我的。”
衔芳斋还在,他的势力还在,身边也有高手保护,新帝没有一一剪除他的羽翼之前不会妄动的。
果然,新帝很快就压住自己的情绪,下令让金鳞卫在京城彻查,散布谣言的人通通丢进昭狱里,以雷霆手段震慑民间,给金鳞卫残酷暴戾的名声添砖加瓦。
宫中,新帝终于还是请太医院的太医来为自己诊治,当下也不计较丢不丢人了,如果再没有皇子出生,他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
当年永旭帝有子被催着立太子,好歹立的是自己的儿子,若是他没有儿子,就该被催着立其他兄弟的儿孙或者宗室近支的男孩为太子了。劳神劳力做皇帝,到头来一片江山送给别人的儿子,这种事情不能想,一想就憋屈,与之相比请太医来看病的羞辱也就不算什么了。
古代没有精密仪器等条件,太医把脉根本把不出来新帝的身体情况,只说圣体安康,大辰之幸。
瑞和怀疑新帝的子嗣问题是近亲结合的血液疾病,如果是在现代还能检查出来,也许也有医疗手段可以干预,但在这个时代是肯定没有办法的。
新帝抽出精力与时间放到后宫,明面上也不敢再逼迫衔芳斋,让衔芳斋很是松了一口气。如果不是短短半年里遭受了五次暗杀十次毒杀,瑞和还真的以为新帝已经放过他了。
放过是不可能放过的,但新帝只敢使这种小手段,让瑞和有一些诡异的欣慰:自己这个权宦做得还挺成功的,让一个皇帝忌惮到这种地步,要再接再厉才是。
又过三年,后宫仍然无人怀孕,这下子无需有人引导,民间就有人自发议论了。远的不比就比先帝,先帝在位时可有十六个儿子呢,六十二岁时后宫一个美人还给添了一个小公主,新帝在子嗣上真的比不上先帝哟。
无子的皇帝就没有底气,才三十出头的新帝,就已经接到了奏请立宗室德行兼备之人为太子的折子,气得新帝一整晚睡不着觉。
没有底气的新帝,现在根本不敢打压衔芳斋了,与内阁亲密无间的关系,似乎也在一天天疏远。皇帝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要是想坐稳这个位置,就需要两个势力去抗衡,不管哪一边塌了,局面被打破,他的难处就来了。
衔芳斋再次站起来,逐渐恢复往日的荣光。
接下来的二十年,瑞和都做着最有权势的衔芳斋秉笔大太监。无子的新帝心态日渐失衡,因为压力太大英年不举,自此更是极少踏入后宫。宫中没有皇子公主,早就如同一潭死水。在前朝,新帝早年刚登基时的锐意进取也慢慢消失了,勃勃野心与盛大宏愿被没有继承人的残酷事实彻底磨灭,中间还夹杂着对自己身世的自我厌弃,让这个皇帝早早就失去所有进取心,开始得过且过起来。
疏忽朝政,惫懒实务,皇帝又不想进后宫,便将问仙楼改建一番,开始沉溺饮酒享乐。
说实话,瑞和当年走出这一步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后续会是这样的发展。原先预备的血腥争斗,刚冒出一点火花就灭了,自此哑火再也燃不起来。
“福能,当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今日?”某一天,醉酒的皇帝对来送折子的瑞和如此问道。
瑞和诚实地摇头。
皇帝却不信,嗤笑着将酒杯丢下来。瑞和错身让开,这个举动让皇帝愤怒了,指着他大骂。
“奴才告退。”瑞和放下折子,恭敬地行了礼退出去,满屋子的太监宫女都低着头,没有人敢拦他。
“滚!都滚啊!”
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皇帝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