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进了福熹园。
穿过回廊要进门时,房中飞出一只茶杯,正好碎在他脚下,唬了他好大一跳,险些惊掉了手上的食盒。
“沈平焕你这个没用的窝囊废!仲贤的事你说不上话也就算了,平婶子这点小事你也不敢答应!早知道你这么没用,当初哥哥就不该花那么多银子给你买官铺路!全天下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丞相!你还丞相呢,就是个废物!废物!我当初瞎了眼,才嫁给你这么个没用的废物!”
“啪!”一声憋闷的耳光声响起,只听着声音,就知道下手的人收着力道,打得极轻。
“嗷呜~你敢打我!沈平焕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敢打我!你给我等着!呜呜呜……”
沈相绷着脸踏出了门。
沈辰轻轻向后一缩,站在廊柱的阴影下。待他父亲离开了园子,才轻轻摸进房中。
“母亲。”
“辰儿…娘好命苦哇!”陈夫人呼天抢地,“怎么会嫁了这么个白眼狼哇!”
沈辰暗暗翻了翻白眼。无论起因是什么,单凭方才他听见的几句,挨一巴掌当真是轻的。当初的张媛哪敢对自己这样说话?
但他不能说他母亲的不是,否则她更是要寻死觅活,把姓沈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
“母亲消消气,看儿子带了什么回来孝敬您!”
陈夫人吸着鼻子,恨声道:“明日就跟沈平焕和离!”
“好好好,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沈辰急忙上前为她抚背顺气。眼一瞟,见她脸上连红印都没有。
“离!”陈夫人拍腿。
“离,离。必须离!马上就离!我这便带母亲去击鼓鸣冤!再替父亲写份告老还乡的折子,明日就呈上去!”沈辰这样说着,心中“咯噔”一声——两世为人,竟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一定是被那个秦挽月传染了。
果然精神病会传染!
这样想着,嘴角倒是微微扬了起来。
“小没良心的!也不懂得劝一劝。”陈夫人破涕为笑,“带了什么回来?”
沈辰绕到前头,小心地打开食盒的盖子。
“母亲看看。”
陈夫人探头一望,见盒中正正摆着一只白玉盘,雕成精细的莲花模样,花蕊底下是一束小小的火焰,平分成五股,轻轻舔舐着五片花瓣的底部。
花瓣上各平平铺着一条三寸长,宽厚各一寸,粉嫩得几乎透明的肉。热量从花瓣底部不断渗透上来,肉的外层有些微焦黄冒油,一阵奇异的清香逸散开来。
“快尝尝。”
沈辰从食盒壁上取下一双白玉筷和银剪刀,小心地夹起一根肉条,剪成小块,亲手喂给陈夫人。
陈夫人一尝,竟是从来没吃过的美味。
“辰儿,这是什么肉?”
沈辰笑了,“母亲也没见过吧?这并不是肉,而是生长在深山之中,千年难遇的肉灵芝!”
“喔!”陈夫人惊叹,“哪里得来?”
沈辰正要回话,突然冲进来一个丫鬟:“夫人不好了,平婶子吊死了!”
沈辰不悦:“怎么一回事?大呼小叫的。”
他记得方才父母吵架时,就提到过这个平婶子。
在沈辰看来,一个下人而已,死了就死了,哪里值得他父母这样身份的人动气?此时正要显摆一番,告诉他母亲那肉灵芝的稀奇之处,又被这平婶子的死给扰了。
大约是听了“吊死”二字,陈夫人脸色煞白,干呕不止。
待她顺了气儿,沈辰问:“母亲,究竟怎么一回事?”
“不过是一个贱婢而已!”陈夫人忿忿然。
沈辰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是一个贱婢?那你和父亲闹个什么劲儿?
“我不是说平婶子!平婶子就一个儿子,母子两个相依为命,她儿子在西街开了家米铺,打了隔壁布坊掌柜,那布坊掌柜勾结衙门,把他捉进牢里,不明不白就说得了病,死了!分明是被人整死的呀!我一打听,原来那布坊掌柜有个妹妹跟在大公主身边。不就一个贱婢吗?狗仗人势的东西!”
“母亲——“沈辰无比头痛,“你说的平婶子,是厨房那个?”
“是,娘最喜欢她夏天泡的那荷香茶,以后也喝不着了。”她挤下两滴眼泪,用帕子点了点。
沈辰用四根手指压着太阳穴,两道眉毛向上抬起,额上显出几行抬头纹。这是前一世的习惯,一个少年摆这样老气横秋的姿态,实在是违和之极。
“母亲!这样的小事,哪用你操心?你老人家就安安心心养着身子,儿子自会办妥了。”
“当真?”
“当然,儿子定会为平婶子和她儿子讨回公道的,您就不要再管这事了。”
“好,好。还是辰儿有本事,你爹……”
“好了,母亲用了这肉灵芝,赶紧去歇息,益血补气。儿子还有事,先去书房一趟。”
沈辰出了福熹园,终于放出一副极不耐烦的神情。
他唤来管家,吩咐道:“交待下去,从今往后这府中任何人不得再提那什么平婶子,若是我娘问起来,就说凶手已被处置了。”
既然只有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眼下都死绝了,自然不会再有亲戚闹到陈夫人那里。为这种事去得罪公主?简直是失心疯!眼下正准备在轩辕无邪的重阳花会上好好出一出风头,叫她后悔错过了良人呢!
想到这个,脑中不由浮现出秦挽月那张苦情脸。
没想到那样的脸,吊着眉毛嘲讽人的模样…竟然还是能看的。
“念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