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坐在窗边,听院口守门的侍从们的谈话,方才晓得。/p
松儿并非被赶出了府去,而是被罚了二十杖刑,没熬过去,殁了。/p
而由头不是什么旁的,仅是因为被没当好差,被我逃了出来。/p
彼时我方晓得,原来这宅子里森严的是礼教,比礼教更森严的是他。/p
草菅人命,这点倒是是同往昔的长戈一般无二。/p
“你又在打什么坏心思。”他的声音从正厅传来。/p
又是一年初春时,梨花初绽,似雪似霞。/p
“怎么不说话?”他不觉间便行到了我身侧。/p
“一日没瞧见子刚便如此伤心吗?”他怔怔道:“你莫忘了自己是谁的通房丫头。”/p
我浅浅的望了过去,他那双眼,锐利,锋芒的眼闪动着几番狠戾。/p
“他不会这般瞧我,你像他,却又不像他。”/p
“分明是下作的东西,眼下痴情模样又演给谁看?”他的话字字锐利,字字扎心。/p
是啊,长戈素来深谋远虑,行事断不会如他这般狠戾,无德。/p
这一瞬,我似开始相信他…不是他。/p
我深深吸了口气,回道:“然,我这等下做的东西都瞧不上你这种不下做的人。”/p
“你!”/p
他气得四处张望,似要寻什么趁手的东西打我。/p
哪容得他缓过神来,我先起身揍他几下再说,哪晓得自己那伤腿一个没站稳,整人摔朝他摔了下去。/p
倒地,他下我上……/p
眼下我的唇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他的脸颊上。/p
他愣住了。/p
我亦愣住了。/p
半晌。/p
我起了身。/p
讷讷道:“你……赶紧走。”/p
他行将就木地站了起来,面颊微红,似笑非笑的应了声,“哦。”/p
孽缘,真真是孽缘。/p
跃下雷池后,我全当自己死了,入了这相貌凄惨,气质凄惨,身世凄惨的丫头的身,本想着就这般过一世,不修道,不寻宝,任凭时光过尽,随这局皮囊一道灰飞烟灭。/p
却不承想再遇二人。/p
即使我面目全非,即使我故作放纵,即使我舍了本我,却还是再度纠葛。/p
我恨他么?/p
恨。/p
可若他当年未曾伤了亲人,我会如何?/p
想来是会深爱着的。/p
往昔我晓得自己心里有长戈,却直到跃雷池那日我方晓得我的心里全是长戈。/p
如今姐姐、长彦都没了,我又能如何去爱,如何来爱?/p
即使他不是长戈,面对这么张同样的脸,我又能如何笑着坦然接受?/p
恨这东西,最可怕的不是晓得何来恨,恨何人,而是晓得即使是恨着,心里依旧得不到半分平静。/p
他行到门口,停了下来,“其实……你若肯安安静静的陪着我,我是愿意同你白头偕老的。”/p
“可我不愿。”/p
他一怔,缓缓转过身来。/p
我眼中闪过什么,嘴角竟有些发涩,“我不愿同你一处。”/p
他凝着我,面色深沉。/p
“我不愿再瞧你,不愿装疯卖傻,不愿口是心非的面对你……”我的喉口开始打结,眼中纵横,“我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姐姐也好,长彦也好,哪怕是那个被你打死的侍女也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