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注于挥毫泼墨,皇帝一直没有出声,我便静静立在桌前候着武法武天。过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皇帝才毛笔挂回了笔架上,双手负在身后,似乎并无落印的意思。“尹丫头,来,瞧瞧孤的这幅字”,扬了扬下颌,皇帝招呼我过去。
走到近前,低头细看,唔,写的却是“一年春事都来几?早过了、三之二。绿暗红嫣浑可事。绿杨庭院,暖风帘幕,有个人憔悴。买花载酒长安市,又争似家山见桃李?不枉东风吹客泪,相思难表,梦魂无据,惟有归来是。”
这……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字,我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绿杨庭院,暖风帘幕内的那位憔悴之人,若是看到了这首词,会做何感想?相思难表……思的,却不知是何人。
“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崩浪雷奔,百钧弩发”,我想了想,终究没有说出这词中之意,只赞了句皇帝的笔体。“尹丫头找孤可是有什么事?”对我的话不置可否,也同样没有提及词中之意,皇帝绕过书案,负着手立于窗前。
“回皇上”,我轻声道,“容月此来,是受德妃娘娘嘱托,向皇上询问前线的战况”。室内一阵沉默,只有窗外吹进来的风,掀得纸镇下的宣纸不时扬起一个角来。我心里有些忐忑,看不到皇帝的脸,也不知他现在是何表情。
过了许久,皇帝才转过身来,却并未看我,只淡淡道:“聿儿已至前线,正在永邑与肃郡王的兵马隔江相对,如今刚开春,江水半消未消。冰层薄弱,既不能踏冰而过,亦不能乘舟强渡。肃郡王只等江水消融,乘船渡江,在此之前。两兵尚不会交战。”
也就是说,现在容成聿安然无事?我心下稍安。看来。肃郡王没有料到,今年的春天比往年的冷了许多,冰融得晚了,却耽误了他挥兵直下的计划。听皇帝的语气,对此事的态度似乎并不怎么鲜明,或许,长久的相持。对我方也是极大的消耗。
不管怎么说,确定了容成聿安然无恙,我此行的目的也就达成了。其实对于两兵相持,我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我很清楚,这场仗早晚是要打的,拖得越久反而越不利,而且,越早结束这一切。我就能越早见到容成聿。但另一方面,我却又希望这场仗能拖一天是一天,因为,战场上刀剑无眼。难保容成聿会受伤,比起其他的,他的安全才是我最最忧心的。
“容月明白了,这就回去告诉娘娘,让她放心”,我福了福身,准备告辞,皇帝摆了摆手,神色恹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待我将要绕过屏风时,他却突然开了口:“她……”我忙回身看他,却见他转开了视线,低声道:“无事,你去吧。”心知他若是不愿意说,我再问也是没有用的,于是,福了福身,我兀自出了门去。
一回到毓淑宫,没做耽搁,我直接进了德妃的卧房,画竹画柳两个丫头正守在帷帐外,见我回来了,纷纷上前请安。“娘娘可醒了?”我压低声问。“回郡主,娘娘尚未醒来”,画竹答。午间小憩是不能睡太久的,我去了康寿殿这一趟,花了至少一个多时辰,德妃睡了这么久,也该醒了。
挑了帷帐进去,果然,德妃双眼微合,呼吸均匀,正是熟睡着的模样,只是不知为何,明明我走之前她的面色已经红润了许多,现在看上去,确实只一般的苍白。看她在梦中仍是眉心紧蹙,我心里一揪,忍不住走上前,轻轻唤道:“娘娘,起身喝杯茶吧。”
想来德妃睡得很有些沉,我唤了两遍她也未醒,无奈之下,我只得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臂,就这样,她才悠悠转醒过来。“哦,月丫头啊”,声音低哑。
“娘娘,起身坐坐吧,总躺着对身子不好”,强忍住心疼,我扶着德妃靠在床头,又拿了几件衣裳给她层层套上,端了杯热茶放进她手中,这才略略安下心来。“去见过皇上了?”低头啜了一口茶,德妃淡淡的笑着道。
“嗯,见过了,恰逢皇上不忙,月儿便将那事问了皇上一回。”垂着眼,我轻声答。“皇上怎么说?”尽管德妃的语气一如往常的温和,我却在其中听出了些许紧张和急切。想来,在这件事上,她和我会是一样的心情。
“皇上说,聿王爷正与肃郡王的兵马隔江相对,因尚无方法渡河,两军并未交战”,说着,我看向德妃,想知道她对此作何反应,却见她只是淡淡的“噢”了一声,表情却是我读不懂的平静。
我正犹豫着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是不是要将自己的心思说给她听,却见德妃突然剧烈的咳了起来,不同往次,这回她像是咳得无法呼吸了一般,紧张得我几乎慌了手脚。“画竹,快去请御医来!画柳,进来帮忙!”
画竹闻声立刻出了门去,画柳掀了帷帐进来,一脸紧张地给德妃抚背,我转身去倒水的功夫,却听见身后的画柳惊叫了一声,回头一看,德妃覆在口边的手心里渗出了屡屡血迹,血顺着她的手腕淌了下来,染在白色的衣袖上,触目惊心。
“娘娘!”我手一松,杯子应声而碎,顾不得地上的碎片,我扑了过去,半拥着她,慌张的问:“娘娘,你怎么了,不是上午气色好了许多么,怎的……怎的咳血了!画柳,御医怎么还不来!快去催!”看着沾染得到处都是的血迹,我早已慌了神,明知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却还是忍不住让德妃倚在我身上,试图减轻她的痛苦。
像是过了一百年那么久,陈御医终于提着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