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琰回来时已经差不多申时,长廊两边的灯通通都亮了,廊下一溜儿的画眉鸟通通被罩上了黑布,偶有唧唧的鸟叫声响在夜空里,他跑过长廊,飞快的穿过了拱桥,气喘吁吁的跑进了关雎院。
今天他险些就要赢了,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要是他经验再丰富一些,他这次就能大获全胜......如果成功了,他以后就不必再受这些人的要挟,可以把阿衡师弟和那个可怜的小男孩儿救出来,可惜还是差一点。他站在面无表情的宋楚宜跟前,心里惴惴不安,像是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兔子。
宋楚宜隔着黄花梨木的书桌看向他,语气平板没有波澜:“我记得当时我说过,让你想清楚要不要跟我说实话。看来你是不想跟我说实话......”
宋琰垂着头,十足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想要辩驳也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听说昨天你去帐房支了三千两银子。”宋楚宜看着宋琰猛然抬起的头和不安的神情,牵了牵嘴角:“你以为你做的很隐秘?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可知道每一笔大额的支出都要上报给大伯母和老太太知道?”
富贵少爷总觉得家里的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哪里知道还有记账报账这么一说,顿时就慌了手脚,拽住了袍子有些不安。
宋楚宜没等他开口,又从抽屉里掏出一沓纸来扔在他面前:“这是你这些日子在外头找的那些赌徒,他们帮到了你什么?”
宋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张纸上清清楚楚记着的人名,觉得手指尖都是凉的,讷讷的说不出一句话。
他想起困在赌坊里不能脱身,儿子病的都快死了的阿衡,头垂的很低,声音也放的很低:“我在蜀中的时候,有个来听老师授课的师弟.......他家里穷,跋山涉水千里迢迢的去蜀中,就只为了一月一次听老师的课......虽然穷,可他对我们都极好,偶尔我们要是给他些什么东西,请他一两顿饭,他的妻子就一定要给我们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东西当是回礼......”宋琰抬眼偷偷看了一眼宋楚宜,见她是认真听的模样,就鼓足勇气一口气说了下去:“可是这次我回京来才发现,他借了利钱,我骂他鬼迷心窍,给了他三百两银子叫他回乡去准备明年的湫闱,可他说这点钱根本不够,他的妻子儿女都被赌坊扣住了.......我去了赌坊,那帮人却不肯放人,说他欠了将近两万银子......”
这是一个陷阱,一步一步把宋琰引进去,极有耐心,循序渐进。布局的人一定心思深沉不可测。
宋楚宜看着手足无措站在旁边等着挨骂的宋琰,心里忽然柔软下来,她一直都知道宋琰是个容易心软的孩子,这件事说起来,还要怪她自己太不上心了,教会弟弟做人的道理,却忘记了教他世情险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宋琰如今不过才做到了一半,不过幸好,她也不算反应慢,一切都还来得及。
“你没有这两万两银子,可他们逼你那个叫阿衡的同窗逼得越来越紧,他的妻子儿女也受尽了苦楚,所以你看不下去了,却又不敢因为这个来麻烦家里,所以决定按照赌坊的人说的,赌一把?”宋楚宜的语气很温和,比前几天质问他的时候要温和平静得多,仿佛已经不生气了。
宋琰点了点头:“那帮人要砍阿衡的手指,一个残缺的人以后怎么还能有仕途呢......”
宋楚宜笑了笑,不答反问:“那阿琰你想一想,一个沉迷于赌博,会借利钱把妻子儿女置于火上烤的人,以后他怎么能当好官呢?他年纪不小了,比你整整大了一轮,你说他对你老师很虔诚,那为什么你老师不说收他做弟子,好吧,不说收他做弟子这样的话,毕竟弟子是有名额的,你师傅加上你也总共收了七个弟子。可是连学堂也不叫他进,只能让他一月听一次渠县子弟都能听的课,这是不是就有些奇怪了?”
宋琰就有些愣住了,是啊,为什么向来怜贫惜弱的老师独独对这个跋山涉水在蜀中待了整三年的师弟那么苛刻呢?要知道,平时县里多少穷苦学生,先生都愿意招他们进学堂,由师兄们授课解惑......
“何况,你这个师弟出现得可真巧啊。”宋楚宜进一步提点他:“在蜀中的时候,他是不是只喜欢跟你和你前面六个师兄交往?你回来了京城以后,他怎么那么巧就能正好穷困潦倒的碰见你,跟你求救呢?”
这个人人品根本就是有问题,他从一开始就立身不正,所以老师和师兄们都不喜欢他,不肯让他在学堂里旁听,哪怕他磨了三年。
宋琰想到这里,再想想每次他请了人帮忙选那些斗鸡的时候,阿衡那紧张兮兮的目光......
有些事忽然就想通了,如同醍醐灌顶,他震惊的立在原地,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阿衡骗了他,利用他的同情心和在蜀中的三年交情,利用无辜妇孺的可怜凄惨,骗了他。
他想起今天在赌坊签下的那张借据,只觉得自己的声线都在发抖:“姐姐,今天在赌坊,我签了五千两的借据......”
数目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赌坊的借据,上头有他的签字画押。
他话音才刚落,门就被嘭嘭敲响了,青莺白着脸捏着一封信走进来,因为太用力,信封都已经被她捏的变了形,她将信递给宋楚宜:“姑娘,锦乡侯世子身边的关山特地给您送的信,是老太爷那边拿过来的。”
这是挑衅,完完全全的挑衅,要不是已经和宋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