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在这寂静的深夜里,这敲门声即便是来得极轻,也不由得有一刹那使人觉得莫名心址:
江慧嘉精力不济,便不曾出声。
宋熠随即道:“是谁?有何事?”他声音也被压低,带着一种沉稳有度的威严。
自从来到平城,时间虽不长,可宋熠的气势却是无形间增长起来了。
他本来就自有一股格外从容的气度,只是从前毕竟经历还不够深。如今亲入疫区,担此大任,不过短短时日间,他就像是一颗原本神光内敛的原石,于倏忽间被打磨开来,陡然绽放出了惊人的宝光。
这时候他这么出声一问,外头霎时一静。
本来他们安置在这官舍,因各方面都人手不足,身边除了官舍里本来安排的两个侍女,是没有再要其他伺候下人的。
比如白果,她虽然原本算得上是江慧嘉的贴身大丫头,但这回到疫区来,她做的实际上却是江慧嘉助手的事情。大家都累得很了,江慧嘉自然不可能还将她当成丫头使唤,因此早叫她单独下去歇息了。
而其他人,这个时间实在不该来敲宋熠与江慧嘉的房门。
宋熠语气里有细微的不悦,也担心是不是城内又有什么不好的突发事件发生,因此短短五个字,倒被他说出一种……嗯,在江慧嘉听来,这叫做“官气”来了。
江慧嘉略略紧绷的心弦又莫名一松,为自己刹那的跑神而感到好笑。
门外响起的却是白果的声音,她似乎是被宋熠的语气吓到了。嗫嚅了片刻才懦懦道:“郎君……娘子,奴婢方才下去安置,仿佛察觉到一些异处。奴婢以为,须得前来禀报才好。”
竟然还真是白果!
江慧嘉疲惫的精神立时稍稍一紧绷,她连忙站起身,亲自去开门。
是什么要紧事,竟值得白果在这个时候特特来说?
江慧嘉因为不喜欢有人值夜,平常也保留了现代人注重隐私的习惯,所以她的房门都是上了栓的。不像时下里许多主人家一样,里外间通着,主人住里间,丫头就睡外间值夜,又或者索性就令值夜的下人睡床边脚踏上。
这种全无隐私的做法江慧嘉很不能接受,左右她家里都是她做主,要不要讲规矩,要怎么讲规矩,都是她说了算。
白果熟知她的好恶,这时候却来敲门,江慧嘉先前好不容易强压下的忧虑在这一刻顿时又如潮水汹涌而至。
她怀着忧虑开了门,正下意识地微微皱眉道:“白果……“
一抬眼,只见门口的白果弓了背,双臂抱在胸前,脑袋也耷拉着,整个人竟如鹌鹑般缩成一团,仿佛受了什么极大的惊吓般,真是可怜极了。
江慧嘉一惊,脚下便是一退。
她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做法,本意是想将白果让进来,好生询问她根由。然而只这一退,却终于叫江慧嘉恍惚觉出了极大的错误来。
“不对!”江慧嘉陡然警觉,脱口便道,“你不是……”
这不是白果!
然而已经晚了,江慧嘉一句话尚未完整说出,门口的假白果察觉出她的警醒,顿时一只手从袖中闪电般伸出,倏地就扣向江慧嘉脖颈!
她出手太快了,纵然江慧嘉的意识已经在那一瞬间反应过来了,可她的身体却反应不过来。
不过片刻间,江慧嘉要害已被此人拿住,而另一边坐在里侧床沿的宋熠反应倒比江慧嘉还要快两分,他一惊,张口便喝:“放手!”
一边顺手就抓住床边小柜上一只茶盏,当即便要掷出。
假白果轻笑一声,身子一缩,直将自己整个儿躲在江慧嘉身后,同时,她阴测测的声音压低了响起:“宋大人,不要妄动。否则奴家这手上少少一个不稳,可是会死人的呢。听闻宋大人十分珍爱妻子……”
她拖长了细细的音调,同时伸了裙底小足,轻轻将身后房门关上。
这不是寻常人物,这是有预谋有根底的刺客!
一瞬间,宋熠脑中已探出无数猜测,他心中惊怒,深恨自己失了警惕。此前竟从未想过,下来治疫一回,居然会遭遇到这种事情。
毕竟治疫本就十分危险了,他揽了这个差事,早先虽不说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也早做好了历险的心理准备。
可以说,即便真的因为疫病而经历生死危机,宋熠也绝不会惊慌意外。假使当真会因此丧失生命,他大概也该有慨然赴死的决心。
然而此前种种坏的打算中,却显然并不包括遭遇刺杀这一种。或者说,在疫区情况尚在控制中的条件下,刺客不该这么早来才是。
是什么人,什么势力,会在这样的时候,以此种面貌出现于此?
他们治疫,还没来得及出什么成果呢,便碍了谁的路么?
又或者,这本就不是因为治疫才招来的灾祸?
宋熠心中一凛,他握着茶盏的那只手轻轻搁在床边小柜上,五指却似松实紧地收缩着。宽大的衣袖下,他手臂肌肉已然绷起,犹似那为将猎物一击即中的蛰伏凶兽,静敛杀机。
假白果似有所觉,扣在江慧嘉脖颈间的五指便是劲力一吐。
江慧嘉不由得闷哼一声,心中恼火不足言。
她也恨自己大意,但这个时候显然不是追究懊悔的时候,要怎么解决眼前危机才是重点。
只听宋熠沉声道:“阁下不必如此作态,有事可与宋某直言,至于杀人……你背后的主子准你杀了么?“
假白果的呼吸声顿时微微一缓。
宋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