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员外昂着头,斜着一对三角眼,问伍大山道:“老弟,你这孩子,是从哪里偷来的?”
伍大山见对方看起来明明比自己要年轻得多,却叫自己“老弟”,也不介意,因为这是有钱人用来抬高自己身价最常用的方式,他没叫自己“孙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伍大山立刻就想到,自己也已经到了能叫别人“孙子”的时候了。
伍大山陪笑道:“员外说的哪里话?这是我堂兄的孩儿,只因连遭不幸,致使家道窘迫,无力抚养,便领来找个好人家卖了。一来得以养活家中老父,尽做儿女的孝道;二来家中缺粮少米,时间一久,孩子也免不了饿死。卖给他人,倒能给孩子一个好前程。如此,只得忍痛割舍。”
孟员外道:“既然如此,那你堂兄为什么不亲自来?”
伍大山挤了挤那双布满血丝的红眼,装出一副伤心模样,叹息一声,道:“哎!老话说得好:‘夏虫不可言冰,蟪蛄不知春秋。’各人冷暖各人知,毕竟是亲生骨血,父子情深,不忍离别,所以才托我带出来,寻个好人家。我为叔父,只得勉强主张这事。员外如果买了,便是员外的人,我可以保证,再不会有人来上门认亲。”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大声说道:“不是!他在说谎,他不是我的叔父,也不是我的亲人,我不认识他。”说这话的正是那关在狗笼中的孩子王流。
伍大山正准备来制止王流说话,孟员外夫人却来问王流道:“孩子,那你是谁?是从哪里来的?”
王流虽然年仅五岁,却已知道了很多,他甚至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不能随便和人说的,只是低声说:“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员外夫人又问道:“那你从家里到这里来干什么的呢?”
王流想了想,道:“我们那里有很多人在打架。”
员外夫人道:“那你爹娘呢?”
王流的眼泪掉下来,滚过那张满是尘泥却透露着粉嫩的小脸,噘起小嘴,低声说道:“我不知道我爹和我娘在哪里。”
孟员外两口子一听,立刻就知道这孩子是拐来的,但是听了王流的这几句话,反倒放下一百个心来,寻思道:“如果是近处人家的孩子,被这个人拐来,我又买了,日后被人发现,也难得和人吃官司。如今亲口听到这孩子自己说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那就不怕有人能找上门来要人了。想必是因战争逃难过来的,父母都在途中失散了,或者被战马践踏而亡了,或被强人杀害,或被野兽吞吃,都说不定。只要过个两三年,孩子长大,变了模样,再没有人能认出来。”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立刻就乐开了花。
员外夫人便问伍大山道:“这个孩子,你想要多少钱?”
伍大山见这一对夫妻看了喜欢,便哈了哈腰,想说话,又怕王流揭破,便招手请员外夫妻二人靠近,悄悄道:“实不瞒员外说,这孩子是我在虔州龙南境内的赣水边捡到的。当时飘在河中,是我救了他,养也养了大半年了,你看白白胖胖的,就像个招财童子。”说完便瞧了瞧王流身上那满是污垢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干净衣裳,自觉说不过去,便又说道:“只可惜我是个打渔人家,成天在泥水里打滚,把个孩子带在身边,这孩子又生性活泼好动,极其贪玩,一刻也不得安宁,才弄得身上这样灰头土脸。”
那孟员外哪里耐烦听人废话,看这孩子都关在笼子里,明明是刚刚拐骗来的,便说道:“老弟,庄稼荒不得,谎话说不得,你不必瞒我,这些我都知道。我只问你,你要多少典身钱?”
伍大山听了,伸出三个手指头,道:“三百两银子。”
员外道:“三百两倒也不多。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年纪略大,看起来有五六岁了,已经到了能记事的年纪。如果一两岁就最好了。这样吧!我给你二百两银子,你看如何?”
这倒正合了伍大山心意,心里又记挂着船上那两个女子,只待快快了事,早些回去,免生意外,便道:“既然员外开了金口,那就二百两吧。只是一件,我不认识字,不须立契。”
员外同意,当下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不说孟员外两口子喜滋滋抱了王流进去洗嗽,只说伍大山回到船上时,已是中午。他倒记得在自己吃过午饭后,还从城内的汤记米线店带了两份肉丝炒米线,又买了四个馒头。这两份米线是给刘二娃和毕小四的,四个馒头就是给石萝依和杜丽英的午饭。
石萝依和杜丽英两人被五花大绑,正坐在靠墙的位置。
伍大山便将包子取出,先塞一个在杜丽英嘴边,这杜丽英也不回话,用嘴咬住,将膝盖抬起,顶着那馒头吃了。
石萝依却哪里肯吃,圆睁着杏眼,恨不得一口咬死这伍大山,强忍着怒火,问伍大山道:“你这老贼,把我的孩子弄到哪里去了?”
伍大山笑嘻嘻的道:“姑娘不必担忧,那孩子安然无事,我是个仁慈善良的人,把他送到了一个大户人家,现在过上好日子了。等下我把你们俩也卖到城北的步仙楼去,让你们吃穿享用不尽,以后如果有走红的一天,可不要忘了我伍大山的恩情,千万不要忘记。”说罢,又仰面大笑。
他笑的真得意。今天的一切,都已完全超出他的预想,想不得意都恐怕不行。
石萝依气得咬牙切齿,杜丽英却默不做声。
伍大山仍然是用马车载着石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