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姜氏默然。
站在她对面的龙国公也同样默然。
良久,才听姜氏缓缓道:“好,他想见面谈,那就见吧,不过地点得由我定。”
龙国公颇不以为然地看了她一眼。
既然都答应见了,何苦还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姜氏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正色道:“大哥不要以为这是小事。”
龙国公被他猜中所想,脸上不由一红。
“如果我去皇宫,那叫面圣,他是君,我是臣,身份地位天壤之别。”姜氏说着,摇摇头,“这样的谈话不公平。可他出了宫,就不一样了。”
正如之前他在淮城的遭遇吗?
皇帝白龙鱼服出宫,身陷囹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龙国公心里这样想,却没有说出口。
“放心,他的安全我保证。地点嘛,就在我府里。”姜氏道。
闻言,龙国公吃了一惊。
当年他们之间的过往,他是知情的。正因为知情,才觉得害怕。
倒不是他对姜氏的人品有怀疑,而是不信任皇帝。
当初皇帝去淮城,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而今有机会靠近她,难保他不会做出失态的举止……
姜氏看了他一眼,没有解释,只道:“就这样吧,事不宜迟,今晚亥时见。所以还得麻烦大哥进宫一趟。”
龙国公只得点头,心情沉重地出了武神王府。
快上马车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门楣上宽大的牌匾已经很陈旧了,但擦试得干净,在阳光的照射下依然闪耀着光芒,犹如故人那锐利又温和的眼眸,静静注视着这尘世间的过往。
刹那间,龙国公的眼眸湿润了。
他忙转身,快速钻进了马车。
……
书房里,姜氏还没有离去。
她正站在苏战的画像前,痴痴地看着,静静地凝思。
不知何时,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姜氏没有回头。
身后人发出长长的叹息。
“当年,是我的错。”青衣布裙的姚宛如说道,“是我害了他,也害了你。”
“现在来说这些,有什么用?忏悔吗?”
“不需要。”
姜氏依然没有回头,自问自答。
姚宛如想要上前,却被姜氏挡了回去,“你不配!”
姚宛如面上一红,讷讷地收回手,“你还在恨我。”
“不恨。”姜氏道,“我留你性命,不过是要用你对付他罢了。”
“所以你用不着谢我。”
姚宛如死死咬着唇,将滑落的泪用力咽回去。
“但我感谢你,替我养育了嵘儿。”姜氏终于转身,面对着她,“也谢谢你,替我去天牢见他。”
“他也是我儿子。”姚宛如道,眸光黯然望向窗外。
那孩子打小养在身边,代替死在腹中的那个承载了她所有的欢与乐,她也甘愿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他,为了他不惜铤而走险,冒天下之大不韪扶他上位,虽最后功败垂成,她却不悔。
这一腔母爱,尽管不那么纯粹,但她自认比起姜氏,自己付出得更多。
姜氏的谢意,她承受得心安理得。
想着先前在天牢,那孩子无比痛苦地质问她道:“为何,我不是你的儿子?”
她也想啊,可惜终究不是。
借来的总要还的。
但也唯有这件事让她骄傲。
她姜嫦溪再能耐,再出色,可她自己亲生的儿子,到头来却不想认她。
呵呵,总算赢了她一回。
这样想着的时候,先前被姜氏怒怼的难堪一扫而光,不由得笑了起来。
院子里黄叶飘落,不时可见匆匆走动的人影。
崔雨思站在廊下,脸上神情变幻不定,右手用力掐断了一根横斜到眼前的枝丫。
她知道,今晚有贵客前来。
她也知道,来的贵客是谁。
姜氏安排这一切的时候并没瞒着她,且还给了她机会…
一个仆妇走过来朝她施礼,“良娣娘娘,崔先生写了信给您。”
说着双手呈给她一封信。
崔雨思愣了愣,迟疑着接过。
自打她被纪家人接走,辗转进宫成了太子的未亡人,父女间便没了联系。
她没脸见父亲,也没法跟他解释这一切。
或许父亲也觉得她丢人,竟从未主动联系过她。
仆妇把信给了她就走了。
崔雨思捏着手里的信,只觉沉甸甸的,似有千金重,迟迟不敢打开。
父亲会说什么呢?
骂我?还是要断绝父女关系?
这一番纠结,在看到门外飘来的红影时终结,眼里瞬时闪过一抹恨意。
苏璟妍走近她,轻声道:“崔叔叔病了,想见见你。”
“病了?什么病?”崔雨思愕然,连声道:“可要紧?请大夫看了没?大夫怎么说?”
那些潜藏在心底深处的思念、挂怀,此刻再也抑制不住,一股脑儿地抖了出来。
看到她这样,苏璟妍心里闪过愧疚,还有不忍,但终归叹了口气,道:“情况不太好,刘大夫说他这是旧疾,不易根治,只能慢慢调养。”
一阵天旋地转。
崔雨思差点站立不住。
苏璟妍忙扶住她,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崔雨思一句也没听进去,此刻她满脑子里都是父亲。
母亲去得早,是父亲含辛菇苦抚养她长大。
记忆中,父亲是个随和的老好人,对谁都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把千云楼经营得风生水起,成了玉城数一数二的